反深

迁徙

by反深

【通过二十年的不断实验，人类终于掌握了将鸟翼与人体结合的技术，但这项实验在为科学界做出巨大贡献的同时，也不免带来很大损失。

当年上百名实验体如今只剩下三人，完美融合的也仅有一人。

这个实验名为“迁徙”，提取候鸟基因，使人类在长出羽翼的同时，也拥有了像候鸟一般的特征。

无论飞到多远，拥有者发出信号后，都会再飞回出发地。

这个特性将被应用在军事方面，想必不久之后，一批生有鸟翼、完全服从命令的军队将会在全世界掀起新一波科技浪潮】

“迁徙”实验三号实验基地。

满目都是黑色。暗色笼罩着巨大的实验基地，空旷的领域中除了通道外全部摆满各式仪器。研究人员身着纯白色的实验服，倒与这漆黑的一片形成鲜明反差。

边伯贤趴在铺着软垫的实验椅上，白皙光裸的背部插满了各式仪器的导管，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肩胛骨间那一对类似于大雁的翅膀，灰白色的羽翼将近长一米左右，被研究人员们小心翼翼搁置在架子上，仔仔细细用低度酒精消毒。

一个星期后，“迁徙“实验的发起人将召开一个面向全世界的发布会，把这项实验的成果向全世界展示出来。发布会上将会把实验仅剩的三个实验体一起放飞，安装在羽翼上的无线摄像机将会记录下途中他们的一切行动。

可以说，成败在此一举，人类一直以来探求的秘密也将会被解答。

是不是真的有一种生物可以完全被人类所操控？

人类是否能借助自然之力，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？

边伯贤作为这三个实验体中最不完美的那一个，却也受到了极好的待遇。为了让他们三个实验体都能在那一天有良好的表现，这几天研究人员们将会无时无刻关注他们，用尽全力让他们看起来更完美。

对羽翼做完消毒后，研究人员们又开始在数以百计的仪器中来回查看，边伯贤的身体状况、情绪波动情况无一例外地显示在屏幕上，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下来以供研究人员对比参数。

研究人员走后，边伯贤仍一动不动的趴着，直到一个人向他靠近，他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眸才微微闪动。

来者相比其他研究人员有所不同，他没有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褂，衣着就好像平凡的青年，还是颇有几分流行气息的穿衣风格。

此人名叫朴灿烈，是“迁徙”三号实验基地的特别研究员。

边伯贤还在母胎中时就被实验基地选中成为实验体，刚出生时他还没有鸟翼，随着年龄不断增长，他的羽翼才渐渐成型，成年之后羽翼不再生长。这十八年他是在实验基地度过的，每天都要经过各项检查，身上的针眼不计其数；为防止羽翼生长受到影响，他从未吃过任何正常人的事物，只是通过输营养液维持生命；他甚至不会说话，研究人员们只希望他能活下去，其他的他们都不在乎。直到成年后，边伯贤才开始接受语言教学课程。

这时候朴灿烈被调来三号实验基地做研究员，通过层层审查，他作为“最能让边伯贤的情绪发生变化”的人成为特别研究员，专门负责与边伯贤交流，尽力让边伯贤感受到人性的力量。

这两年，朴灿烈每天都会为边伯贤准备新鲜的事物，食物、风景、事件，这个世界的一切，朴灿烈都筛选出来展示给边伯贤看，渐渐地，边伯贤毫无生气的表情有所改变，人类的感情也日益丰富起来。

感觉到熟悉的气息，边伯贤动了动身子，长着嘴巴用不太流利的话语开口道：“灿……灿烈。”

朴灿烈搬了把椅子在边伯贤旁边坐下，语调轻松：“伯贤，今天精神不错嘛～

边伯贤眨了眨眼睛，小声道：”不错，可以出去？”

朴灿烈想了想，回答：“现在还不可以，再过几天，我就带你出去玩儿。”

“好，想出去。”边伯贤的声音很轻，不过在朴灿烈听来却格外坚定。

边伯贤已经不止一次提出想要离开这里了。

这些年，边伯贤就如同被禁锢住羽翼的候鸟一般，即使拥有翅膀，也无法飞翔。更何况他还拥有真正的翅膀。

边伯贤心中总有一种执念，这种执念莫名而来，却又不容忽视，就好像有什么在牵引着他回去。

回到哪里呢？边伯贤自己也不明白。

即使边伯贤面部表情并不丰富，朴灿烈还是能看出他的渴望。每次朴灿烈给他看一些风景名胜，边伯贤眼神中的向往之意就格外明显。

到底说他还是一个人类啊，被当作实验体这么多年，不知道究竟遭遇过什么。朴灿烈看着边伯贤背后那对羽翼，忍不住叹息一声。

美则美，却也束缚住了他原本的自由。

“嗯，我会带你出去的。“

这是承诺，也是对过去的谢罪。

时间就这样渐渐逝去，这一周的时间，边伯贤照样接受着各项检查，研究人员们为了发布会可谓是煞费苦心，这最后一周时间终于在所有人期待而又紧张的心情中度过。

发布会当天。

“迁徙”实验的发起者请来国内各大媒体和国家各部门领导人，会场定在一号实验基地前巨大的空地上，前来围观的人占据整个会场看台，一切井而有序地进行着。

一号实验基地的完美实验体和二号实验基地的实验体已经准备就绪，他们都被关在巨大的透明箱子中，箱子上盖着一大块暗色布料，被研究人员们推到会场中央的台上。

边伯贤背后的仪器接线也都被撤掉，由于有羽翼，研究人员给他裹上纯白色的绸缎作为遮盖，帮他洗净身体，又好好打扮了一番。

由朴灿烈扶着，其他两个研究员托着他的翅膀，几人合力将他送进透明箱子中。

临走出发前，朴灿烈不禁打量起现在的边伯贤。

不得不说，这些年来朴灿烈就像其他研究人员一样，只顾得上关注边伯贤那对翅膀，却忽略了他的长相。现在朴灿烈眼前的边伯贤，因为不熟悉走路步伐有些颤颤巍巍，多年来鲜少摄取脂肪，所以他的身材十分瘦弱，再加上研究人员的精心照顾，他的肤质很好，皮肤也十分白皙。边伯贤本就生得俊美，这样看来，倒是有种我见犹怜之感。

打扮过后的边伯贤，看起来就像一位天使。

朴灿烈心中一动，不由得叹息道：唉，真是可惜了这幅好皮相，长得这么好，却被当作实验品了……

几乎没有离开过实验基地的边伯贤有些紧张，握着朴灿烈的手也紧了紧，用生硬的语气说道：“灿烈，害怕。”

朴灿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，低声在他耳边说：“别害怕，带你出去玩儿。”

边伯贤眸光闪烁，点了点头：“好。”

“我过一会儿来找你。”朴灿烈瞟了一眼其他研究员，向他们点头示意，又对边伯贤说了些安慰的话，这才走出箱子。

箱门关闭，箱子盖上一块黑布，朴灿烈目送箱子被推远，送到台上。

所有实验体都准备完毕，台上的研究员对发起人挥手示意后，发起人便打开麦克风，对全场来客说：“欢迎各位前来此次发布会，今天，我们将展示一项领先世界的技术，二十年的心血付出，我们终于培育出了人和候鸟的结合体，接下来，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！”

得到指令，台上的实验人员将箱子上的布揭开，三个实验体便展示在公众面前，全场发出一阵惊艳的赞叹。

一号实验体是最完美融合的那一个，他不会说话，忽然间见到这么多人，他颤抖着身体蜷缩在箱子的角落，就如同惊弓之鸟。

二号实验体则有些不安分，在箱子里呼扇着翅膀，羽翼拍打着透明的箱子，发出“啪啪”的拍打声。

三号实验体，也就是边伯贤，正跪坐在地上好奇地东张西望，半天也没有寻见朴灿烈，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。

朴灿烈正穿越人群向边伯贤的正前方走去。

发起人接着发出指令，研究人员们纷纷打开箱子。

一号实验体最先做出反应，他毫不犹豫地挥动羽翼，向着高空飞去。现场的人们发出激动的掌声。

但这掌声让一号实验体有些不适应，他张嘴发出一声类似于鸟类的鸣叫，忽然拍打着翅膀向周围乱飞，眼看着就要撞进看台，“砰！“一声枪响，一号实验体被击中，坠落在地上一动不动。

几个研究人员匆忙跑上前将他装进箱子里，重新推进一号实验基地。

看到这一幕，朴灿烈心里猛地一惊，如果边伯贤突然失控，会不会也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打下来？想到这里，朴灿烈立即推开前面的人群，迈开步伐跑向台前。

边伯贤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刚才一号倒下的地方，恐惧感油然而生，他张皇失措地呼喊着朴灿烈的名字：”灿，烈……灿……烈！“

台上的场面似乎有些失控，二号看到一号被打落下来，更加疯狂地挥舞着翅膀，像离弦之箭般飞向高空，渐渐飞远了。

研究人员没有慌张，他们彼此交换一个眼神，开始安抚看台上的来客。这时候，会场大屏幕上传出二号的图像，原来，实验体离开会场后，他们翅膀上的无线摄像机就会开始工作。

发起人解释道：”一号实验体与候鸟基因完美融合，他不习惯人群，所以情绪有些失控，我们并非杀害他，只是使用麻醉枪将他击落，二号实验体的飞行路径我们将会一路追踪，他虽然没有完全融合，有了这个遥控，他还是会像候鸟一样飞回来的。“说罢，发起人挥了挥手中的遥控。

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汇聚在场地中唯一的实验体身上。

边伯贤感受到这些目光，更加局促地在离地不到一米的空域飞动着。

朴灿烈终于拨开人群跑到台前，大声喊道：”伯贤，我在这儿！“

边伯贤听闻，迅速转身面对着朴灿烈，挥动羽翼向他飞去，一下子没有收住力道，边伯贤撞进朴灿烈怀里。

朴灿烈连忙抱住他，”别害怕，我来了。“

边伯贤落在地上，抱紧朴灿烈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：”灿……烈。“

朴灿烈抿了抿嘴唇，压低声音在边伯贤耳边说：”伯贤，接下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？“

边伯贤抬头，有些迷茫地看着他。

“离开这里，飞到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去，”朴灿烈顿了顿，接着说：“去大山深处，在那里要好好活下去。”

“灿烈，一，起。”边伯贤拽了拽朴灿烈的衣袖，本想带着他一起飞走，却发现自己无法将他拉起来。

“你先去，我会找到你的。”朴灿烈捏捏他的手心，“去吧，伯贤，永远离开这里。”

在这里你只会不停接受实验，你只会被不断磨灭本性。

边伯贤还有些犹豫，皱着眉头盯着朴灿烈。

“去吧。”朴灿烈再次示意。

边伯贤抬头看向头顶的蓝天。

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蓝，缕缕白云如丝绸般悬浮在空中，点缀着碧蓝的天空。淡金色的阳光与云的白色交相辉映，显现出一种神圣的美感。

那是边伯贤从未见过的。

和朴灿烈对视一眼，在他鼓励的眼神下，边伯贤慢慢挥动翅膀。风儿缓缓凝聚起来，将他的翅膀托入空中，身体愈发轻盈，等边伯贤适应了这种状态时，他已经飞离了一号实验基地。

俯瞰脚下的万物，一切都是那恶陌生，但有一种熟悉的感觉，正指引着他向一方飞去。

那里象征自由，抑或是未知之地。

前方的路尚未知晓，不过总比做笼中鸟来的好。

终于望不见边伯贤的身影，朴灿烈定了定神，向着手握三号实验基地遥控的研究人员走去。

伯贤，你可一定要自由。

候鸟尚会迁徙，人亦会归其根。

而人之根，便是那无拘无束的自由。

愿你以后不再被束缚。

也希望你……不要忘记我。

【一年半后】

森林里住着一个奇怪的生物,他有着人类的一切特征,背后却长着一对大雁的翅膀,每一天,他都会飞到森林里最高的那棵树上极目远望,似乎在等待着什么。

他能与鸟类交谈,每天,他都会拦住路过的鸟儿询问一些问题。

后来有一只啄木鸟在这棵大树上安家,他与它便成为了朋友。

“我在等一个人,”他对它说,“他一定回来接我的。”

啄木鸟对此不以为然。人类这种生物……总是喜欢说谎。

直到有一天,啄木鸟忽然找不到他了,它问遍遇见的所有鸟儿都没能问到他的踪迹。后来,还是猫头鹰告诉它,“他被一个人类带走了,他们从东边离开。”

于是啄木鸟向着东边飞去，飞着飞着,它终于找到了他。

不远处有一间小木屋,一个人类牵着他的手,正向着那间小木屋走去。

走到木屋前,他们停下了脚步,只见那个人类兴致勃勃地指着木屋,对他说,“以后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吧。”

他开心的拉起那个人类,带着他在空中绕了一圈。

它看着他们紧紧相拥,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分开他们一样。

那个人类身上满是血痕,可能是穿越森林时受的伤。应该很痛吧,但那个人类脸上的笑意是真的。

啄木鸟晃了晃羽毛便飞走,没有停留。

哦,森林里又来了一个奇怪的家伙。它这么想着。

不过,他看上去不再孤单了。

他看上去很幸福。

他们看上去,都很幸福。

……

那一天,他摔坏了遥控；那一天,他饱受折磨。

他花了不少时间，用来逃离那里，用来恢复成最好的样子。

他穿越了森林,受了不少伤。

他在离森林最高的那棵树附近建了一座小木屋,他想找到他后,带着他一起生活在这里。

这一天,他终于找到他了。

再也没有人能让他们分开。